《刺客聂隐娘》:极度写实下的意境和味道
《刺客聂隐娘》像侯孝贤的其他电影一样,奉行的是自然主义,追求极度的写实 |
隐娘经历种种,技能非凡,孤来孤往。最终抹掉所有,归隐山林 |
(文/逆规则)《刺客聂隐娘》不是一部武侠片。或者说,它拓展了武侠片的边界。传统意义上的武侠片,多是弄假成真,追求虚构的真实,而《刺客聂隐娘》,像侯孝贤的其他电影一样,奉行的是自然主义,追求极度的写实。美景,人情,意味,皆建立在"真"的基础之上。写实与写意看似矛盾,但在侯孝贤的电影里,却自然地融为一体。他是最写实的导演之一,又是最会抒情的导演,最好的诗人导演。
没人能重返1000多年前的唐朝。侯孝贤也说,要是有时光机可以让他回到唐朝就好了。为实现写实效果,剧组人员借助史料、绘画,让妆容、服饰、器皿、建筑、布景、灯光等每个细节,都尽量做到最大程度的精确。搜寻道具的版图,除了中国,还有与唐有关的日本、韩国、印度、泰国、乌兹别克斯坦。外景地辗转于武当、神农架、内蒙、台湾、日本等地,横跨千里,而故事的发生地魏博,只是中国北方,今河北大名县一带。1998年的《海上花》,一部讲述清末妓院生活的年代戏,侯孝贤是以局部构建真实,整片全由内景组成。《刺客聂隐娘》不能没有外景,挑战的难度无疑更大。在语言上,侯孝贤了选择了文言、白话相杂的方式。历史背景方面,侯孝贤与朱天文、阿城、谢海盟,也对中晚唐藩镇割据的状况,做足了功课。
成效如我们所见,唐朝也许大约的确就是这样的。当然,假如这是真的,那也是侯孝贤眼睛掠过的唐朝,譬如拍80年代的台湾,同样追求写实,侯孝贤就和杨德昌截然不同。写实只是基础,侯孝贤苦心孤诣再造的唐朝风物、唐朝山水,不是为了让我们恋物般地沉溺于古风美景。他的目的更单纯也更深远,竭力让人不出戏,让人进入人物的情境之中,他最终想要的,是让人体会到由整个氛围和情节所生的意境与味道。
聂隐娘为大将之女,幼时被道姑掳去。剑术修成之后,道姑让她刺杀藩主田季安。田季安与她青梅竹马,其妾正有身孕。聂隐娘最终没杀,与魔镜少年归隐田野。这个故事很简单,一句话即可概括,一个武功绝伦的刺客,却不想再杀人了。这个故事又很复杂,有复杂背景,有神秘元素,有众多人物,有归隐主题,完全可以拍成一部冲突强烈的古装动作片。侯孝贤的叙事照常极其简约,隐去了大部分戏剧冲突。意味才是他的一切,情节只有退居其次。
聂隐娘看淡纷争、放下杀心的过程,和侯孝贤的叙事精神很是相像。聂隐娘不想再造纷争,侯孝贤也不喜冲突。隐娘经历种种,技能非凡,孤来孤往,却抹掉所有,隐去山林。这大概就是侯孝贤理解的侠心、侠味、侠境,也可能是他一辈子的心路。跳出来,回望或俯视人世种种,不过都是"自然法则底下人们的活动"。
侯孝贤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,来让我们可以进入情境;他对他所做的,又似乎很不经心,于是剪掉了太多人物和情节。他写实,不是让你只看到实,而是想让你感受。那些在他看来有损感受的画面,都得剪掉。当你进入到聂隐娘的世界,感受风吹、虫鸣、水流、雾气,你会发现,历史、情节那些,已变得不再重要。你体验到了时空的苍凉,隐娘的孤独,侯孝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。他精雕细琢的写实,终以韵味悠长的写意收场。